折冲将军甘兴霸

如果要走进光明,就必须先渡过漫长的黑夜。

表彰愿望

是说好要写给 @阿語 的萨莫,然而并没有萨莫,只有复仇者

每个人都很冷漠,这里没有任何快乐和慰藉

标题取自血源,我很喜欢这个奖杯的名字

我是死亡,是黑暗,是现在要去杀死你敌人的人。

 

 

 

萨列里坐在钢琴前,他深深地,深深地垂下头颅。灰白色的卷发从他两鬓散落,把他笼罩进铁灰色的沉默阴影里。

接着,他按下了琴键。

 

“那是什么?”他问御主,“是音乐吗?”

“我不知道。”御主是个没有音乐天赋的人,因此他只是摇头,“那大概是个音节?”

萨列里点了点头。他看上去有点想要说话,但他又想不出来应该说些什么,因此只是说,哦。

 

御主对音乐并不感兴趣,他是个更加冷硬的,难以被打动的人。他的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从萨列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如此。

 

“你是死神吗?”

“我是死亡,是黑暗,是现在要去杀死你敌人的人。”

站在召唤阵里的从者回答他。

于是御主点了点头。“那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了。”他说。

 

御主没有限制萨列里的行动,他们在迦勒底冰冷的设施间走动,“在不毁掉这地方的前提下,请随意吧。要是想要魔力,就告诉我一声。”接着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于是补充,“要是想要杀人,也告诉我一声。”

——他会说出这话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他们谈话间,一道小小的黑色人影从拐角后显露出来,萨列里感到了一阵刺骨的杀意,冰冷阴森,像一团雾气。强烈的危机感使他开始陷入狂化,两眼发黑,手指变成利爪——但是御主阻止了他:“萨列里!”

然后萨列里看见它抬起头,露出一张天真稚嫩的,人类孩童的脸——它变成了一个人类小女孩的模样。

御主低下头看她,小姑娘仰起头:“我听见妈妈的脚步声了。”

“你做的很好,杰克,”御主并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只是伸手摸她的头,并且夸奖她——仿佛这动作已经重复了千百次,“今天我会让卫宫给你多加一块方糖在牛奶里。”

于是杰克便笑起来,模样天真又惹人怜爱,然后她缩回了拐角后的阴影里,萨列里知道它重新变回了一团充满杀意的黑色雾气。

他们都知道。

 

“对不起,”御主说,“有些从者性格会比较怪异,还请你早些习惯。”

“没有关系,”萨列里已经不再陷入狂化了,所以他显得冷静,克制,彬彬有礼,“我也是怪物,我们都是一样的。”

怪物。他平静地说出了那个词,没有人对它提出异议。

然后他们走到了萨列里的房间前。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御主在临走前问他。

“……”萨列里犹豫了一会,然后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一架钢琴。”

 

 

 

他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来练习钢琴。这是萨列里生前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和呼吸以及进食一样重要。

但是它现在变得毫无意义。

萨列里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按下哪个琴键,他当然记得,那些乐谱早已被他演奏过无数遍——问题在于,他失去了识别音乐的能力。

只是音节,它们排列组合,重复变调,但它们只是音节。

没有音乐。萨列里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坐在空旷的,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深深地,无可救药地,感到了一阵沮丧。

 

萨列里很少出门,他只是待在房间里。有的时候他是一个人,更多的时候,他听见那些怪异的,沙哑的,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在窃窃私语,在对他说话,在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叮嘱他——

“杀死,憎恨,杀死,嫉妒,杀死,愤怒,杀死,杀死,杀死——”

然后那些声音戛然而止——他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他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门的另一头站着一位少女,她抱着一本厚重的童话书,正仰着头看他。这少女让他想起了那团冰冷刺骨的黑雾,但是气息更加温和,友善,更加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你好。”萨列里说。

“你好,先生。”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少女看着他,歪了一下头,然后她说:“我听说您是一个音乐家。”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曾经是的。”

“那真是太好了,”少女笑起来,“爱丽丝喜欢音乐,你可以来参加爱丽丝的茶会。”

“不,我——”

“音乐,绘画,书籍,还有下午茶——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美妙呢?”

然后萨列里意识到,她并没有要询问他的意愿——少女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衣袖。

 

被扯进结界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和纯白色的,棱角分明的迦勒底不同。他现在站着的地方简直是一个童话。脚下是粉色的,如同蜘蛛网一般轻柔的草地,巨大的棉布玩偶包围了他们,它们抓着一把气球,每个气球上面都画着一张笑脸。溪流里流淌着蜂蜜,月亮和星星。空气中传来甜腻的,棉花糖和热可可的味道。

拥有孩童外表的从者们围坐在铺着蕾丝花布的长桌前,桌面上堆满了书籍,红茶,还有糕点。接着他看见一架钢琴。

钢琴前坐着一个人。是他恨之入骨的沃尔夫冈·阿马多伊斯·莫扎特。

莫扎特看上去很快乐,他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里,都能变得很快乐。

这快乐使萨列里感到了痛苦,是嫉妒,是仇恨,是怨毒的流火在灼烧。还有一点别的情绪,但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它们就被那火焰迅速烧成了一把灰烬。

他颤抖起来,弯下腰,像要抓碎自己的头颅一样紧紧地抱住了头,恸哭外装开始重新布上他的皮肤,那种可怕的愤怒让他有一种作呕的冲动。

 

萨列里开始转变——他在嘶吼,尖啸,然后陷入不可抗拒的狂化之中。

 

“童谣,你这次又带了个什么奇怪的家伙进来啊!”一个小男孩模样的从者大声地抱怨起来。

“爱丽丝也不知道——”童谣摇了摇头,表情有些为难,“那位先生之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这胡乱拉人的习惯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我还要赶稿呢,谁有时间来参加你该死的茶话会啊!”

“爱丽丝才不相信你的话——安徒生从不在截稿日前写作!”

就在他们争吵间,杀人鬼忽然开口说道:“那个叔叔,杰克见过的。”

于是他们都转过头,看向杰克。

“萨列里,”杰克说出了怪物的名字,表情天真又可爱,“妈妈叫过他的名字,是萨列里。”

其他人都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只有剧作家——安徒生把目光投向了钢琴前的从者。

安徒生:“阿马多伊斯!你都对人家做了些什么啊?”

莫扎特从刚才起就一反常态地沉默,他只是盯着那怪物看,直到安徒生开始大叫他的名字——于是他举起双手,无奈又无辜地:“我先说好,这可不关我的事——”

怪物还在痛苦的嘶吼,怪异又尖利的外壳像一头活着的狂兽,在众目睽睽之下吞噬那具人类模样的躯体。

“啊……这可真的不太妙,”安徒生转过头,对长桌另一头的金发小姑娘大喊,“帮个忙吧,阿比盖尔!”

“我?什么……”那小姑娘十分意外自己被叫到了名字,就在她正疑问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表情忽然变成了一片空白,接着,某种东西降临了她,在那一瞬间,整个长桌,不,整个结界都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死寂。

然后,传来一阵突兀的响动,是萨列里。他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之下失去了知觉,摔倒了下去。

小小的从者们从座椅上站起来,他们在萨列里身边围成一圈,好奇地观察着这位奇怪的先生。

 

“他可真奇怪。”

“再奇怪也比不上巴贝奇先生。”

“那倒是。”“巴贝奇先生长得可真是怪模怪样。”他们纷纷附和。

“爱丽丝听说他是个音乐家。”

“是吗——”

“是的。”安徒生说。

“是的。”他们身后的莫扎特说,“是位了不起的音乐家。”

“——不过依然没有我了不起。”他补充。

 

剧作家翻了个白眼,然后他弯下腰。

“真可怜,”他敲了敲萨列里身上还未完全形成的躯壳,然后发现它们是滚烫的,“他和他身体里的另一个怪物甚至都没有融合完全,就被塞进了同一具躯体里。”

“没有办法,是无辜的怪物啊。”莫扎特说。

小小的剧作家笑起来,声音像被灼烧过一样嘶哑。

“无辜的怪物,”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说,“我们谁不是呢?”

 

 

 

萨列里醒来时,眼前依旧是纯白的,冰冷的墙壁。

那个童话一般的茶话会似乎只是一个荒诞又令他自惭形秽的糟糕梦境,可是他看见了阿马多伊斯——阿马多伊斯,那些声音重复着——那不可能是假的,那些声音,痛苦,愤怒和仇恨。它们不可能是假的。

从那之后,萨列里再也无法入睡了。

暴怒和仇恨穿刺了他的头盖骨,在他的皮肉,他的血管里翻涌蠕动。

第一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按下那些琴键。

第二天,他在墙壁上刻满了莫扎特的名字,每一刀都饱含恨意。

第三天,他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怪物,在大喊,在恸哭。

 

太痛苦了——那些叫喊声,那些冲动——太痛苦了。他再也没法忍受了。

 

“你怎么了?萨列里。”御主抽完了血,把卷起的袖管放下来,盖住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

“我想要杀人。”萨列里站在阴影里,声音嘶哑,颤抖,还有一点走调。

“……”

“您答应过我的,”萨列里说,“您承诺过的。”

 

“不可以。”可是御主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不行。”

 

“您是怎么处理那些彼此仇恨的从者的?”萨列里愤怒地,大声地质问他,“把他们隔开,叫他们最好不要看到对方的脸?——还是大大方方地让他们决斗?争个你死我活?

“这对您毫无影响,您只需要最强的那一个,不是吗?”

“不。”御主转过头看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我会让他们保持原状,叫他们永永远远,像现在这样仇恨下去——仇恨是他们的力量来源,是他们存在的价值。你明知道的,萨列里,你明知道的。”

 

不要让复仇者放下仇恨,不要让痛苦的心去品尝爱的味道。

 

“所以答案是否定的——你不可以杀死莫扎特。”

 

 

 

“你要知道,你有一句话说得确实没有错。”御主在他临走前忽然叫住了他,“我对莫扎特的生死毫不关心,我只需要最强的那一个。”

然后,萨列里看见他转过头,眼睛黑黢黢的,像两个吞没了所有光线的黑洞。

 

“——你是最强的那个吗,萨列里?”

 

 

 

萨列里的身体里住着一只怪物。

他依然在日日夜夜地弹奏钢琴,原先他只在日光存留的时候弹琴,可是现在他睡不着了,于是夜晚时分,那些音节的声音也永不停止。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后来御主找到了他,看了看他的模样,对他说:

“来,见见你的同类。”

 

推开门的时候,他仿佛有一瞬间看见了地狱的一角——是令人作呕的鲜艳色块,是膨胀发酵的欲望,整间会谈室里都填满了血红色的,沸腾着的,令人喘不过气的狂怒和疯狂。

然而那景象不过片刻便消失了,有如一场可怕的幻觉。

房间里面坐着男人,怪物,女人,怪物,蛇,怪物,和狗。

他们围坐在一起,还有一把椅子是空着的,是留给门口的萨列里的。

 

“我们是什么?”一个声音响起来,带一点嘲讽,打破了这虚假的平静,“在戒毒中心里开互助会的可怜虫吗?”

萨列里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个画满了怪异纹身的红褐色皮肤的少年,衣不蔽体,只穿着一块破破烂烂的红布。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却仿佛只是一道黢黑扭曲的细长影子,直到他开口说话前,萨列里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这少年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便侧过脸看他。

然后少年笑起来,露出一个充满了恶意的,轻佻的笑容。

萨列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明明只有你才是可怜虫啊,前辈,”贞德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只有你一碾就死——什么啊,你真的是虫子吗?”

“诶——”画满纹身的少年也不生气,只是痞兮兮地笑,“毕竟我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嘛。”

 

“我感到痛苦。”

“我们谁不痛苦?”

“我感到愤怒。”

“那才好。”

“我感到憎恶。”

“好极了!”

复仇者们大笑起来,笑声几乎要掀翻迦勒底的天花板。

“还需要更多——更多的憎恶!”

 

然后,他们开始分享彼此的仇恨和愿望——

“杀死全人类。”安哥拉曼纽说。

“杀死全人类。”贞德说。

“杀死全人类。”戈尔贡说。

“█████。”罗伯说。

然后他们一起转过头,看向萨列里。

“杀死莫扎特。”萨列里说。

会谈室忽然安静了下来。

复仇的圣女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接着她又笑了一声,然后是第三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嘲笑萨列里,嘲笑他们所有人,嘲笑这里谈论的一切——然后她走开了。

她觉得这一切都可笑极了。

 

“可怜——真是可怜啊!”已经走远了的龙之魔女说。

 

“真是个疯女人。”戈尔贡这样说。

众人都觉得无趣,于是他们虚伪地道别,接着一个个离去。

 

萨列里。

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

他转过头,红褐色皮肤的少年竟然还没有走,安哥拉曼纽支起一条腿坐在椅子上,没有一道光线能够照亮他的所在,最初的复仇者身上的纹身在流血,在蠕动。这会谈室里本没有任何声音,但是萨列里确定自己听到了一种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是无数丑陋怪物的可悲狂啸,安哥拉曼纽的影子在延展,在疯长,疯长到墙壁,到低矮的天花板上。

影子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红眼睛,伸出了利爪和獠牙,对他说:

“不要抗拒它,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地聆听它的声音——要更加彻底,更加疯狂地去憎恨,

 

然后许下甜蜜的,不可实现的愿望——”

 

杀死,杀死阿马多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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