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冲将军甘兴霸

如果要走进光明,就必须先渡过漫长的黑夜。

骑士,文官与疯狗

第六章前提

关于奥克尼兄妹的一些片段

大多数时候都充满了争吵,互相指责和自欺欺人

 

 

 

1.

葬礼进行的时候,莫德雷德刚结束了一场远征回来。

“——什么?”她又问了一次。

她抿着嘴唇,麻木地盯着那口黑黢黢的棺材,一种冲动从她紧紧握着剑的手指尖上窜上来——她在不自然地喘气,在发抖,她想把它砸开,然后亲自瞧瞧里面躺着的那个家伙,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阿格规文死了。”高文说,“兰斯洛特杀了他。”

“……”

莫德雷德发了好一会儿的愣,高文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像哭,又像笑,然后她松开了紧咬着的牙关,只是说,哦。

死了就死了吧。

反正没人在乎阿格规文,也没人在乎莫德雷德为他流的那点猫眼泪。

 

 

 

2.

那种一贯的亲切笑容从骑士脸上消失了。

“停下,兰斯洛特卿,”他说,“我不想听这个。”

他在生气,而兰斯洛特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高文漠然道,“别自以为是了,也别继续暗示我的弟弟是个卑劣小人了——起码不要在我的面前干这种事,请给我一点基本的尊重吧。”

“高文卿,”湖上骑士说,“你已经完全封闭了自己的眼睛,是吗?”

“……”高文无法忍受地叹了一口气,“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满足?再杀他一次吗?”

“……”

“没有人想要你的道歉,兰斯洛特,但这不代表我们就原谅了你——也请你不要找任何借口,去原谅你自己。”

 

然后他们发现——阿格规文卿正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王的辅佐官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冷酷,阴沉,漠不关心。仿佛两位骑士刚才争论的话题与他毫不相干。

“高文卿,”他开口,带着点不耐,“我希望你已经解决完了你的私人问题——跟我来,王要见你。”

每次见到阿格规文,兰斯洛特的牙齿就像结了冰,更何况是这样令人羞愧的场面——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绝不是骑士所为。他试图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文漠然看他一眼,接着转过头,又一次露出了那种毫无瑕疵的,真诚而友善的微笑。

“好,我这就去。”他颔首。

 

 

 

3.

“那莫德雷德的封地呢?”高文问。

阿格规文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说:“没有封地。”

大厅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莫德雷德——他们都明白没有封地意味着什么。

“王……王真的是这么说的吗,”高文的声音干涩得要命,吐词艰难得像是灌了铅,“我请求觐见吾王——”

“慎言,高文卿,”阿格规文厉声打断了他,“你难道想要质疑王的决定吗?”

“可这真的是王的意思吗?”

一身黢黑的辅佐官皱起眉毛,看向了那个说话的骑士,他努力咽下自己的厌恶,慢吞吞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圆桌当然不会质疑王的旨意,可我们得先确认这是王自己的意思,而不是受到了别的什么人的诱导——”

圆桌,我们。兰斯洛特用了这两个词。

“得了吧,兰斯洛特。”莫德雷德忽然开口,“别装得好像你才是这里最在乎我死活的那一个——你是想笑死我吗?

“谁不知道你们都巴不得我赶紧去死,所以别像个娘们似的,还搞面子上的这一套。”

“这就是骑士精神啊,莫德雷德卿。”崔斯坦说。

莫德雷德对他竖了个中指。

 

“……我还是要求觐见吾王。”高文突然说。

阿格规文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高文卿——”

骑士面无表情:“你知道你拦不住我的,阿格规文。”

“你有病吗,高文?”莫德雷德忍无可忍地大吼,“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他妈关你屁事啊!”

高文简直要被她逼疯了:“我不管你还有谁管你!莫德雷德,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谁稀罕你的关心,你擦亮眼睛看清楚了,我可不是加雷——”

“莫德雷德!”阿格规文也开始怒吼,“你们都给我闭嘴!”

 

“你们吵完了吗?”

正在气头上的三个人这才发现,其他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弯下了腰,正向他们身后站着的狮子王行礼。

莫大的羞愧使高文和阿格规文都满脸通红地弯下了腰,至于莫德雷德——莫德雷德犟着脖子,似乎还想吵,阿格规文阴森森看她一眼,把她一起摁了下去。

“非常抱歉,”阿格规文深吸一口气,“是在下失态了,还惊扰了您的作息,会议结束后,在下会和高文卿、莫德雷德卿一起下去领罚。”

“处罚的事放到一会再说,”狮子王睁开那双充满了威严的绿眼睛,看向受到了不夜祝福的骑士,“高文卿,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吾王,莫德雷德卿确实没有得到任何一块封地吗?”

狮子王甚至没有转过头,看莫德雷德一眼。

“——是的,”她说“没有我的召见,莫德雷德不允许进入圣都。”

 

莫德雷德无所谓地耸耸肩,仿佛刚才的狂怒不过只是在座所有人的错觉。

“给我兵,马,还有粮草,”她说,“我立刻就滚。”

“你先回去,莫德雷德,讨伐的日期可以再议——”

“给她,”王说,“就按三个月的份例。”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莫德雷德启程离开圣都的时间。

 

“至于莫德雷德刚才的不当言行,”狮子王漠然,“禁止她参加今天的晚宴。”

莫德雷德大笑起来,像条疯狗,她的笑声在议事厅里回荡,让在座的每个骑士都皱起眉毛。

没有人提出异议。谁会想跟疯狗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饭?

 

“狮子王……”

“阿格规文,”王打断了他,“我已经说过了——莫德雷德不允许进入圣都。”

“卿不是如此不懂事理的人,”然后她皱眉,似乎已经厌烦了这个话题,“此事以后无须再提。”

“……是。”阿格规文低下了头。

 

 

 

4.

莫德雷德饿得要命。

我他妈现在能吃下一整头牛,她心想。

叛逆的骑士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她没有点灯,也没有试图出去找点什么填饱肚子。饥肠辘辘的骑士抱着自己的古怪头盔,和寂寂无声的狭小阴影作伴。

 

崔斯坦在切肉,兰斯洛特在和他身边的骑士喝酒,高文撕下来一块面包,泡进了洋葱浓汤里。圆桌骑士们围成一圈,在快活地交谈和用餐。

只有阿格规文,阿格规文甚至都没有坐下来。辅佐官没有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他只是走进来,端起盘子,然后笔直离开了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高文今天没有喝酒。他吃完了晚饭,就直接向餐桌上的其他骑士告辞了。

崔斯坦担忧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高文卿不会是身体不适吧?——毕竟他下午才挨了一顿鞭子。”

“您这说的是什么蠢话,”兰斯洛特笑道,“那可是高文卿啊。”

 

高文停住了脚步。

阿格规文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手里拿着餐盘,上面放着白面包,土豆泥,腌肉干和一小瓶麦芽酒。

除了脖子上的一小截鞭痕,他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受伤势的影响了。

高文沉默地接过了那个盘子,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莫德雷德。”他蹲下来,去敲莫德雷德的房门。

“滚!”另一头的莫德雷德骂他,“滚出去!”

高文端着盘子,站了起来。

“好吧,看来你真的不想吃饭,”他轻描淡写地说,“也不想喝酒。”

门迅速被打开,一只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把他扯了进去。

“高文!你是魔鬼吗!”莫德雷德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

“那你能给魔鬼点根蜡烛吗?”高文不疼不痒打掉了她的手,凭着记忆把手里的餐盘放在了桌子上,“这么黑也不点灯,你是什么,老鼠吗?”

骑士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然后一点橘黄色的烛光亮了起来,从燃烧着的烛芯,扩散到逼仄房间的每一个昏暗角落。

他走到门口,对背靠门坐着的莫德雷德说:“让让,给我腾个位子。”

莫德雷德翻了个白眼,然后往边上挪了挪。

他们一起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开始分食一盘晚餐。高文拿走了土豆泥,莫德雷德抓起了腌肉干。“等下,”莫德雷德转过头看他,眯起眼睛,“——你不是吃过晚饭了吗?”

高文笑眯眯的,没有一点心虚:“反正你也不喜欢土豆泥。”

“……”莫德雷德:“好吧。”

她确实受够了土豆泥。

莫德雷德喝了一口麦芽酒,然后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我要吐了。”

高文也尝了一下,然后他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的东西喷出来。

“呃啊,这什么东西,真是难喝得要命。”

你那什么表情,简直丑死了,莫德雷德说完,然后他们一起大笑。

他们笑完之后,莫德雷德低下头,开始狼吞虎咽,高文没有说出那个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也装作没有看见她的眼泪。

 

每个骑士都喜欢美酒,除了阿格规文。

他既不是骑士,也不喜欢酒。

对于味觉坏死的辅佐官来说。大概只要是含有酒精的东西,不管什么味道和口感,都算作是酒的一种。

 

 

 

5.

兰斯洛特忽然说:“没有阿格规文,卡美洛会变得更好吗?”

“也许会吧,”崔斯坦回答他,“但不是今天。”

 

——阿格规文已经失踪了一个上午。

 

骑士们从不知道阿格规文平日里竟是这样的忙碌。

需要过目的城防报告,每个骑士麾下的预算和财务审批,等待盖章的刑事判决和土木设计图。更别提那些密密麻麻的计划行程表。

这些事情原本和他们毫不相干,可是现在,负责他们的人不见了。各种急需批阅的文件堆到了骑士面前,他们简直头都大了。

“你真的没有找到阿格规文吗?”高文再一次抬头,看向莫德雷德。

“你都问了我一万遍了——没有。”莫德雷德说。

“他的住处没有,审讯室没有,图书馆也没有?”

“——没——有。”莫德雷德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我们要把这件事上报给王吗?”

“为了这点小事就惊动王,未免也太不像话。”

这样的决心只坚持到了下午。

“——不行了,我要去见狮子王。”高文抱住自己的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再多看一秒这些文件,我就要吐出来了。”

没有人提出异议。

 

“莫德雷德呢?她跑到哪里去了?”

所有的骑士都摇摇头。

“算了,不管她了。”高文说,“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阿格规文已经失踪了一个上午和一个下午。

“阿格规文卿?”王转过头,她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说,“今天他确实没有按时前来向我报告。”

 

他们来到了辅佐官的住处。

然后他们看见了莫德雷德。

叛逆的骑士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她看着他们向这边走过来,只是转了一下眼睛,连脚都没有挪动一下。

“真是稀客啊,父王。”她开口。

狮子王对这无礼的挑衅没有半点回应,她说:“让开。”

骑士脸上笑嘻嘻的:“如果我说‘不’呢?”

“……”

所有人都在等待——过了足足有一秒,他们才意识到不会有阿格规文跳出来斥责莫德雷德的无礼了。高文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拽过莫德雷德:“她脑子坏掉了,请您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狮子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她推开了门。

 

-你在他住的地方找到人了吗?

-没有。

那显然是个谎言。

 

失踪了整整一天的阿格规文就坐在他的椅子上,垂下头颅,羽毛笔还搁在他手上。

——黑色的辅佐官闭着眼睛,他睡着了。

 

阿格规文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没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直到他看见了面前的狮子王——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接着他立刻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王打断了他的动作,她把手放在阿格规文的肩膀上:“卿不必如此,”

阿格规文懊恼得连说话的时候都在发抖:“这是……这是何等的失态啊。”

“就算是铁之阿格规文,也不能一刻不停地工作。”狮子王垂下眼睫,“这是命令,今天和明天,卿必须休息——但是明天之后,决不允许再出现今日这样的状况。”

“卿明白了吗?”

“——在下明白了。”阿格规文说,

 

然后高文给他拿来一盆水,叫他低下头。

阿格规文弯下腰,从倒影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他明白了他们忍笑的原因——是墨水。歪歪扭扭的墨迹在他左边脸上写着“阿格规文”,在他右边脸上写着“冷血王八蛋”。

 

——他刚才就是顶着这些墨迹和狮子王讲话的。

 

 

 

6.

莫德雷德站在原地,执着地敲了好一会,房间的主人大概终于被她烦得受不了了——阿格规文打开了门。

他似乎刚洗过澡,没穿那一身严严实实重得要死的铠甲,头发也湿漉漉地披散下来,直到莫德雷德敲门前,他还没来得擦干。

所以虽然他的脸色还是很臭,但真的没有什么威慑力。

“我给你带了,呃,”莫德雷德举起手里提着的东西,干巴巴道,“你喜欢的焦糖布丁。”

阿格规文只是看她一眼。

“我不喜欢布丁,喜欢布丁的是你。”他说。

“……对不起,哥。”莫德雷德低声说。

“别叫我,”阿格规文漠然,“我不是你哥。”

“你不是我哥,那谁是我哥?”

“高文骑士。”

莫德雷德发出一声响亮的嘲笑。

“他才不是我哥——他有那么多弟弟妹妹,用得着我管他去死?”

“……”

叛逆的骑士转过头看他:“——你笑了。”

“我没有。”阿格规文面无表情。

 

“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去吃布丁了吗?”莫德雷德问。

“……”阿格规文忍住了想要叹气的冲动,他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7.

一只手从他斜后方伸出来,卸掉了囚犯的下巴。

高文转过身,然后他看见了阿格规文那张苍白的脸。

 

阿格规文一边咳嗽着一边脱下厚重的白裘披肩,把它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他卸掉了手部盔甲,走到办公桌旁的水盆前,开始洗手。

阿格规文抬起头,看见高文还站在那里,便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然后——?把这些脏活交给你们干吗?”阿格规文嗤笑一声,“高尚的骑士干得了这个吗?”

“……”高文深呼吸了两下,然后他说,“我可以学。”

阿格规文顿了一下,然后他洗完了手,直起腰,面无表情看他。

“你最好离我的活远远的,别再来增加我的工作量了。”他漠然道,“我要开始工作了,高文骑士,请你出去——如果你今天还想吃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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